第72章 南楼画角,又送残阳去(2 / 2)

凤囚金宫 端木摇 6083 字 4个月前

我心酸道:“乐福,你好傻。”

她道:“你回来了,皇兄一定很开心,皇姐,我不想让他知道,你不要告诉他,可好?”

我点头,心中万般滋味。

“如此,我就能安心地离开了。”

“什么离开?乐福,我不会让你死,我会救你出去。”

“不必了,我累了,不想再撑得那么辛苦。”乐福柔婉地笑,“皇姐,能够见你最后一面,我了无牵挂。”

“乐福,我不许你轻生,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。”我坚决道。

她凄然一笑,忽然,她的身子一颤,呕出一口鲜血,那猩红的血沿着唇角滴落衫裙。

我大惊,想起方才她喝了一杯茶,恍然大悟,抱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,“你为何服毒?乐福,我会救你出去,你怎么这么傻……”

乐福惨白的脸透出淡淡的青色,“我在金国所受的屈辱……皇兄都知道了……一定看轻我,我无颜面对他……我不想再苟且偷生……”

“六哥没有看轻你,谁也不会看轻你……我找太医给你解毒,你撑着点儿。”我不想她像李容疏一样在我的怀中永远再也不会醒来,我很怕……

“不要……既然皇兄要维护太后的声誉,我便成全他……”她含笑微弱道,又呕出一口鲜血,痛得眉心紧蹙。

“乐福,我不让你死……”

“皇姐,莫怪皇兄……他没有错,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……”她凄哀的眸光颤动着,声音越来越低。

“乐福……”泪水掉落,我抚着她的脸,心很痛很痛。

“莫伤心,皇姐,你要好好活着,替我陪在皇兄身边……”

我抱着她,泪水一直流一直流,直至她阖目安详地睡去,直至她的身子僵冷,直至我自己也毫无知觉。

有人来带乐福出去行刑,眼见如此,退了出去。

乐福,你走了,其实也是解脱。

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,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。

是啊,半壁山河还在,人心却变得森然恐怖。

活着,是折磨,是煎熬,还不如死了好。

夜里,内侍带走了乐福的屍首。

半夜,牢房外金戈声大作,我惊醒,看见数名蒙面黑衣人闯进牢房,拽着我奔出牢房。

我不知劫狱的人是谁,也许,是我的凤卫。

只是,我不解,凤卫怎会轻而易举地救出我,六哥为何没有派兵追我?

这些蒙面黑衣人送我到城郊一座院落,倾瑶别苑。

夜阑深静,灯影昏黄。

倾瑶别苑只亮着数盏素骨莲花灯,依稀可见苑中亭台楼阁,流水潺潺,遍植花木,清雅精致。

这个别苑,似曾相识。

苑中下人十男十女,侍女服侍我沐浴就寝,让我安心住在这儿。

我更加迷惑,却也隐隐猜到了真相。

次日我将别苑逛了个遍,完全断定,那些蒙面黑衣人是六哥的人。

别苑建得相当考究,与汴京的康王府格局差不多,只是规模小了一半。

别苑临水而建,池广树茂,水景迷蒙,疏朗自然。楼阁轩榭建在池的周围,其间有漏窗、回廊相连,苑中有山石、古木、绿竹、花卉,幽远宁静。春日繁花娇艳,夏日浓荫蕉廊,秋日红蓼芦塘,冬日梅影雪月,四时宜人。

午后,我本想等他前来,却困乏得很,在贵妃榻上睡着了。

朦胧中,有人吻我,极尽温柔缠绵。

我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香薰,蓦然惊醒,却并不急着睁眼,假装熟睡,想看看他到底想将我如何。

稍停片刻,他的唇落在我的侧颈,动情地吮吻,热气倾洒,烫着我。

我痒得难受,假意呻吟一声,别过脸继续睡。

接着,他轻轻解开我寝衣的衣襟,炙热的吻落在我的肩、锁骨上,辗转流连。

六哥啊六哥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我是你的妹妹啊,你怎能这样待我?

他的鼻息越来越急促,迫不及待地吻着,饶是如此,我也不愿将他当做一个猥亵的男人。

六哥姿容绝世,清华皎皎般的男子,我无法将他与强取豪夺的淫贼联系起来。

可是,若我不阻止他,他当真会趁我熟睡时强行要了我吗?

不敢想象。

就在他松解我腰间的罗带时,我握住他的手,故作迷惑地问:“六哥,你做什么?”

六哥乍然惊醒般支起身子,激情尽褪,尴尬得脸膛涨红。

“我……”他心虚地看我一眼,垂眸避开我追寻的目光。

我穿好寝衣,拥衾而坐,想听听他将作何解释。

赵俊叹了一声,终於抬眸,似下了决心,道:“湮儿,六哥……无法将你当做妹妹。”

“六哥喜欢我?”我索性揭开那层薄纱。

“你我是兄妹,不能有男女之情,可六哥做不到……”他痛苦而艰涩,握起我的手。

“六哥为何这般糊涂?我们既是兄妹,便不能逾越,再者你是大宋帝王,万一被人发现,那该如何是好?”

“六哥错了……”赵俊羞惭道,“湮儿,我不会再犯错,你我只能是兄妹。”

“嗯。”我疏离道,抽出手。

他道:“我已命人为乐福寻了一处风水宝地,你放心,我会好好安葬她。”

我嗤笑,“人都死了,再好的安葬又有何用?堂堂长公主,被诬蔑成恶尼假冒,她宁愿死也不愿再面对兄长。”

赵俊懊恼地解释道:“湮儿,我也是迫不得已……且乐福是服毒自尽的……”

“她之所以服毒,还不是被你逼的?她不服毒,也会被你杖毙,你会放过她吗?”我怒火中烧地质问。

“你母妃已死多年,你无法理解我的感受。你要明白,我不能让母后被人指指点点,不能让母后再受任何苦,不能让母后所受的耻辱被后世载入史册……”他反驳道。

“因此,你便杀乐福灭口?”我吼回去,“乐福和你母后一样,身受屈辱多年,没有被金贼折磨死,却被亲兄长杀死,你想后世史家如何记载这一笔?乐福也是受害者,怎会说三道四?若是如此,我揭穿了你母后的谎言与丑事,你为什么不杀了我?为什么还要救我?”

赵俊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,半晌才怜惜地揉着我的肩,“湮儿,我怎会杀你?”

我怆然道:“六哥,你变了,变得让我不认识了。”

他道:“你也变了,心狠手辣,与金贼一样嗜血。”

嗜血?

我冷冷讥笑,“我变得嗜血,可你变得毫无血性,不再是湮儿心目中壮志凌云、胸怀苍生的六哥,不再是那个傲视金贼、不卑不亢的康王,变成一个喜弄权术、任用奸臣、懦弱胆小的帝王,躲在江南的风花雪月里做着安逸的美梦,逃避金贼兵锋,逃避靖康国变,逃避所有亲人带给你的耻辱与嘲笑,不思进取,不图中兴。”

我的鄙夷与指控,激起六哥的怒火。

怒气烧红了他的俊眸,他激烈地驳斥道:“是,我任用奸臣、懦弱胆小,我逃避靖康国变,不图中兴,可是,金贼兵锋太盛,我宋将士抵挡得住吗?若非你代我海上避兵,完颜弼就捉住我了,我还能怎样?你也想让我像父皇、大皇兄一样尝尝被囚禁的滋味,是不是?”

“我在金国的这几年,宋军时有胜绩,为什么你还要和金国和议?为什么还要割地纳贡称臣?就为了接回你的母后?既然你是大孝子,可是父皇还在世的时候,为什么不见你和议接回父皇?你是大孝子,就只是孝顺母后吗?父皇宠你十几年,你这个孝子回报了什么?”我豁然跪坐起来,怒火腾腾。

“大宋就是断送在父皇之手,我为什么要接父皇回来?”他面如寒冰,眉峰高扬。

“你不接父皇回来,是因为你担心父皇和大皇兄一旦回来,就会危及你的皇位。你不想失去皇位,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躲在西湖边、凤凰山下。”我讥诮地盯住他,悲愤道,“从你即位开始,就从未想过接父皇回来,你所想所做,都是为了保住皇位。”

“你说得对,我不会让出皇位,可是我有什么错?我做得比父皇、比大皇兄都好,我勤於政事,让江南百姓吃得饱,免於战祸,被金贼占去的两河、两淮失地,我会逐步收回来,十年不行,就二十年,二十年不行,就三十年。”赵俊语声决然,似有铿锵之意。

“你这个皇帝,当得窝囊!你想中兴大宋,就不该任用奸臣;你想收复失地,就应该重用武将;你想复仇雪耻,就不该和议;你想孝顺太后,就应该杀死令她蒙羞的金贼,将大宋的旗幡插在金国的土地上,而不是杀人灭口,掩耳盗铃。”
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