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南楼画角,又送残阳去(1 / 2)

凤囚金宫 端木摇 6083 字 4个月前

第72章 南楼画角,又送残阳去

皇太后卫氏连我也想杀!

刻意装得柔弱委屈、满腹辛酸的可怜模样,博取儿子的同情与孝顺,她可真会伪装,想来也是以这套媚术迷惑完颜宗显的吧。

而六哥,是非不辨,黑白不分,一味的维护母后,不管乐福的生死,这样的六哥,伤透了我的心。是不是他尊贵的母后要他杀我,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举剑砍下来?

愤懑与失望,涨满了我的心。

“你们都听见了,父皇的卫贤妃,当今的皇太后,靖康国变时,在金营就被金将完颜宗显看中,纳为妾。她不像父皇别的妃子,以死保节,而是忍辱偷生。我也被金贼纳为妾室,我也忍辱偷生,且以此为毕生的耻辱,可我不怕别人说,也不想隐瞒什么,因为这是事实,无法改变。靖康国变,汴京城稍有姿色的女子都无法幸免,宫眷、宗室女子更无法幸免於难,这是谁的错?是我们柔弱女子的错吗?”说着说着,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来。

“不,不是我们的错,是父皇的错,是大宋君主的错,是他们没有治理好大宋,让大宋积弱得毫无抵御外敌之力。可是,男人做错了事,为什么要我们女子来承担最残酷的后果?我们无力抵抗,只有以死保节,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死?男人可以忍辱偷生,我们女子不可以吗?”

听闻我发自肺腑的控诉,皇太后无比动容,悄然拭泪。

而众妃,在最初的瞠目之后,被我的话感染,眸光盈盈。

不理会六哥会怎么想,我都要说,即使伤了皇家颜面。

我继续道:“我们被敌酋侮辱,并不可耻,应该感到耻辱的人,是大宋的男人们,是他们无法保家卫国,是他们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、孩子,是他们软弱可欺,断送了大宋江山。他们做错了事,却要女子付出贞洁,甚至付出生命。他们无法改变母亲、妻女被人淫辱的事实,便想方设法地掩盖事实,这是欲盖弥彰,可笑之极。为什么他们不挥师北伐,收复失地,驱除金贼,却偏安江南,继续歌舞升平的美梦?为什么他们不为我们这些受辱的女子复仇雪耻,却残忍地斩杀亲人?”

这些话,是说给六哥听的。

我看向六哥,他面如土色,被我说得无地自容,眉宇间隐隐有怒。

他的嫔妃,被我词锋犀利的话震得呆呆愣愣的。

我这么说,是赤裸裸地训斥六哥偏安江南、无意北伐的懦弱,是揭穿六哥与皇太后合谋斩杀乐福的内幕,是以下犯上,是从刀锋上行过,很有可能下一刻,我也会被押入狱中,赐死。

可是,我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自建炎三年南归,直至这几日,我才真正地看透六哥。

他已不是当初我崇敬的六哥、康王,而是沦落为一个懦弱无能、喜弄权术的帝王。

生死不惧,我还怕什么?

“乐福有什么错?为什么要杀她?”我森厉地瞪向六哥,瞪向皇太后与张氏,悲愤道,“完颜宗瀚死后,完颜磐纳乐福为妾,是想保护她,并非真的纳了她。而嘉福也只是完颜磐名义上的妾,完颜磐根本就没有碰过乐福和嘉福,为什么?因为完颜磐爱的人是我,早在宣和七年,我就与完颜磐在汴京相识,私定终身。”

六哥睁大俊眸,不敢置信我说的事实。

我道:“我南归后,乐福也想逃回来,於是嘉福偷了通关金牌,帮乐福逃出金国。接着,完颜磐宣布,乐福染病身故。事实真相就是这样,关押在牢中的福国长公主,是乐福帝姬,并非恶尼假冒。”

众人恍然大悟,皇太后卫氏仰天悲泣,双目泪流,大概是悲叹真相已被我揭开吧。

六哥的脸膛恢复如常,平静得就像秋天的原野,天高云淡。

“太后,你觉得委身金人可耻吗?”我森冷地问。

“长公主,太后毕竟是陛下的母后,是一国之母,你不能……”张氏怒道。

我微笑着招手让她过来,她迷惑不解,犹豫片刻,行至我面前。

出其不意地伸臂,我以手中的小刀刺入她的心口,顿时,热血喷溅而出,溅在我脸上。

众人惊呼。

皇太后惊惧得后退。

侍卫执戟上前,护在六哥身前,而六哥声色不动,抬臂挥退侍卫。

张氏瞠目瞪我,挣扎了两下,缓缓躺倒。

“谁敢杀乐福,我绝不会放过他,其下场有如张氏。”我冰寒道。

“反了……反了……”皇太后惊惧地叫着,“长公主疯了,胡言乱语,举刀杀人,抓住她……”

“六哥,我疯了吗?”我扬眉浅笑。

“陛下,她胆大包天……竟当众杀人,还不将她拿下?”皇太后先发制人。

那些侍卫未曾得到六哥的命令,不敢妄动。

我从张氏的心口拔出小刀,森然微笑,“六哥若要治我的罪,就将我与乐福关在一起吧。”

赵俊走过来,冷冽的眸光不怒不喜。他夺了我手中的小刀,拉着我离开慈宁殿。

皇太后与众妃,都不明白六哥怪异的举止吧。

然后,他亲自将我送进大牢,与乐福关在一起。

见到我,乐福又惊又喜,问我何时回来的,问我这些年在金国怎样,问完颜磐待我好不好。

我简略地说了一点,责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招认?为什么不争辩?”

她的唇角勾出一抹凄涩的淡笑,“没有什么好争辩的,委身金贼是无可争辩的事实。”

“我说不是这些,皇太后诬陷你,你应当……”

“皇姐,我累了……”乐福伤感地叹了一声,“回来这些年,我以为可以……没想到,我什么都做不好,不能逗他开心,不能帮他一分一毫。”

“他?”我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,已有意中人,“你喜欢的那男子,是谁?”

“皇姐,不要问,好不好?”她祈求道,“这些年,我忍得很辛苦。”

见她这副依依的悲伤神态,我心下不忍,搂抱着她,抚着她的背。

乐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五指嶙峋,容颜憔悴,面色苍白,眸心深处布满了浓浓的忧伤。

她为何这般伤心,为何万念俱灰?她喜欢的那个男子伤害了她?

她伏在我肩头,一下下地抽噎着,“我根本没想过与他会有结果,只想默默地陪着他,在距他不远的地方望着他,如此,我便知足了。可是,他根本看不到我的存在,在他眼中,我可有可无,若我不在他面前出现,他不会想起我。”

“因此,你很辛苦,是不是?”我柔声问。

“嗯,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,希望他偶尔想起我,关心我一点点,我就心满意足了,可是,他完全忽略了我,皇姐,这是我的悲哀。”

“你为何不对他表明心迹?”

乐福摇头,“不行,这是不可以的,我与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。”

我更加迷惑,她喜欢的男子究竟是谁?

我问:“不试一下如何知道没有结果?乐福,我会帮你……”

她吸吸鼻子,“你也帮不了我,皇姐,他与我一样,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。”

“他喜欢谁?”

“皇姐,他喜欢的人是你。”

全身一震。

晴天霹雳。

他喜欢的人是我?

乐福喜欢的男子,是叶梓翔?可是他远在鄂州,并没有在临安。

那么,喜欢我的人……是六哥?

我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,不会的,乐福怎会喜欢六哥?一定是我弄错了,一定是的。

“皇姐,我错了,他也错了,喜欢不该喜欢的人,逾越人伦纲常。”

乐福的话,就像一声巨大的响雷炸开,轰得我神思呆滞。

她从旁边的矮几上端起茶杯,盯着茶水半晌,莞尔一笑,徐徐饮下。

乐福竟然喜欢六哥?而她也知道六哥喜欢我,天啊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

她抹了眼泪,顺了顺鬓发,“皇姐与皇兄从小就亲厚,我很羡慕,一直希望有这样一位哥哥待我好。那年金贼兵临城下,皇兄出使金营归来,进宫找你,我和众姐妹在华阳宫等他。皇兄在金营所发生的事,和他傲视敌酋的卓绝气概,传遍了皇宫。他玉朗轩昂,意气风发,众姐妹都想与他多多亲近。那时候,我眼中都是他的俊眸,心中也都是他的笑脸。”

“但是,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。我压抑着自己不去想皇兄,期盼父皇尽早为我择定驸马……可惜,靖康国变,我们都被掳至金营……那些难堪、绝望的时刻,我都会想起他傲视敌酋的气概,因此,我忍受了几年,最终逃回来。”

“我回来不久,皇姐便离开绍兴北上金国,皇兄发现后,派人去追,却追不回来了。他很生气、很伤心,在你的寝殿待了两日两夜才出来。没多久,他画了一幅皇姐的画像,挂在寝殿,常常呆呆地看着画像,一看就是半个时辰。”

“有一日,他在亭中喝多了酒,我经过时看见他趴在案上,便扶他回寝殿歇着。回到寝殿,他将我错认为皇姐,抱着我,语无伦次地说着醉话。俗语说,醉后吐真言,我终於知道,皇兄不知何时喜欢上皇姐了。”

听她平静地说着,我没有插话,脸颊灼烫。

乐福含笑望我,苦涩道:“皇姐比我聪慧美丽,皇兄喜欢你,也是应当的,不过我想他也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吧。皇兄要为我赐婚,我婉言拒绝了,想着一生不嫁,留在宫中,永远当他的福国长公主,只要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,我别无所求。”